苍井空之夜

4月11日晚，苍井空之夜，大约起于推友StarKnight的一条消息：“苍井空上推了。目前关注者2000多人，她说：‘目标是1万人’。我觉得这目标很容易达到”。中文推特界旋即沸腾，知名ID如和菜头、安替、连岳等，作为颇具影响力的节点，先后热推苍井空；更多ID的联翩加入，妙语连珠，则使“微动力”发挥到极致。几小时后，苍井空的推特关注者破万。4天之后，我写这篇文章时，她的关注者已突破3万5千人。

为什么是苍井空？一个已经退役的AV女星。仅仅是因为她童颜巨乳吗？仅仅是因为她“球迷”众多吗？苍井空被这个神奇的夜晚选中，有偶然的因素，她是被机缘抛到众多推友面前的第一个AV女星；也有必然的因素，苍井空对中国大陆的AV发烧友来说，属于首批个人品牌，而且是顶级品牌，是AV界的路易·威登。如一位推友所言，我们不求进入她的身体，但她的身体已经进入我们的心。至少对中国大陆的AV观众来说，是苍井空，而不是饭岛爱，才是真正的AV品牌。当饭岛爱红的时候（大约上世纪90年代），我们看AV压根儿就不讲品牌，只要爱多VCD能放的毛片咱们都看，哪儿还他妈追啥星啊？如果不是李宗盛哼着意淫的黄昏调“跟饭岛爱一起晚餐”，如果不是网络上炒过她的书《柏拉图式性爱》（实际上看过的人也不多），没几个人知道她，知道也不会有太多感情。看AV追捧个人品牌，那是BT与电驴风行之后的时代，是白石的时代，是高树玛利亚的时代，是爱田由的时代，是苍井空的时代，是松岛枫的时代，是波多野结衣的时代，跟饭岛爱没关系。

好了，说回来，在我看来，苍井空之夜是推友的一次集体狂欢。这集体狂欢中内蕴族群意识，也显示了低俗的强大力量。

低俗或许才是第一生产力。如推友滕彪所言：“反低俗真是一件反人性的事，人不答应，性更不答应”。被禁锢的欲望，被封锁的言说，被打压的乐趣，一遇到机会与空间，自然会集体爆发。

可以和AV女优在推特上勾肩搭背，哪怕是在虚拟空间中，仍使人感到无比的真实与欢乐。推友潜在的娱乐小宇宙终于被激发，就像一颗原子弹在果壳里爆炸。这一夜，在苍井空跃入视线之前，推友关注的多是结石宝宝、问题疫苗、福建网友、各地访民、拆迁户自焚、拆迁户砍人、矿难救援、影帝表演、身陷牢狱的良心犯、血痕萋萋的历史记忆……而在这一夜，苍井空占据了大屏幕的十分之七，让我们暂时离开硬梆梆血粼粼的时政，进入白花花水淋淋的AV世界，集体狂欢。

狂欢源于围坐桌边的节日气氛。德国女哲学家阿伦特有个非常著名的比喻，“共同生活在世界上，这从根本上意味着，事物的世界处于共同拥有这个世界的人之间，就如同一张桌子的四周围坐着许多人一样；世界像每一个中间事物一样，都同时将人联系起来又分离开来”。推特就是这样一张桌子，人们在其间彼此分离，而又联系，进而创造出一种无关功利，指向自由的推特氛围。

在推特世界中，等级社会的结构被打破，世俗戒律被抛在脑后，推友们犹如处在同一段圆弧上，每个人离中心的距离，都是一般远近。在这一夜，中心当然是苍井空。

苍井空开始表演，她“感谢球迷”的中文推是其中最亮的一次。推友们则作为观众，也作为表演者，与她共同完成这个晚上的演出。推特上的脱口秀，在此夜达到新的高潮，哲学、诗意与创造力，一霎时似乎尽皆附体推友。

当然少不了加冕，这是狂欢节中不可或缺的仪式。上佳方式不是给推友加冕，甚至不是给苍井空加冕，而是给这个晚上加冕。是的，正是和菜头提出的“苍井空之夜”，让这个夜晚的狂欢达到顶峰。

狂欢之所以能够完成，或许还因为推特用户的族群意识。人之所以要归属于某个群体，说到底，因为他在其间不感到孤独。在我们身处的草泥马帝国，大溃败与大迁徙的时代，无数人飘飘荡荡，在路上，生活在别处，归属感成了幻觉，又在幻觉中执著地寻找归属感。而在推特上，不论是否是幻觉，人们常能找到一种归属感，这从平日的推特观光团可以看到，从苍井空之夜则可以再次看到。

我要冒着被群殴的危险，将推特上的大多数人冠以“loser”之名。不过，对于“loser”一词，我更愿意将之译成失意者而非失败者。不论世俗地位如何，经济条件如何，学历教育如何，智慧胆识如何，大多数推友，都是失意者。必须强调的是，我所用的“失意”，指的是失去对“主流意见”（或者干脆说主流意识形态）的认同。

非失意者，他们赞同“主流意见”，他们抢钱抢粮抢地盘，套上一颗颗可以用来当顶针的钻石金箍子，挂上一把把可以用来打台球的珍珠，戴上一块块可以用来晨跑计时的世界名表，再发动一部部可以用来把拖拉机甩得远远的顶级跑车，呜呼！威武！与此同时，非失意者与老大哥签下契约，默认他的屏蔽，默认他的垄断，默认他的腐化与溃烂，默认窒息，默认不公平。失意者跟他们不一样，失意者无法放弃自己朴素的无力的正义感，无法泯灭对自由的同样朴素的无力的追求，无法丢掉耻感，无法泯灭痛感。他们于是成为边缘人，走在寂静里，走在推上，而阴茎倒挂下来。

苍井空，在她自己的国度里，同样是边缘人。她曾在博客中说，“即使是AV女演员，即使是四处流浪的的武士，即使是NEET族，无论是怎样的职业，都有自己的感情。人不能否定自己，尽管被所有人否认”。不能否定自己的她，与一群不能否定自己的中国大陆的推特人，在特定的时间，特定的地点，发生了一次轰轰烈烈的邂逅。这次邂逅不可复制也无法代替，很快可能被忘记但不可能不留丝毫痕迹。有论者以为，AV女星上推可增加中国大陆的翻墙人数，加速信息化乃至民主化的进程。我不认同这个观点，苍井空之夜或能短暂吸引一些“球迷”上推，但并不能造成广泛而持久的影响。以AV女星击败GFW，在我看来不过是痴人说梦。

此刻我觉得伤感。苍井空之夜，that place in your heart，也许只是一次无奈的狂欢，无力的呐喊，当激情褪去，狂喜散场，剩下的只有冰冷现实。生活在“墙世界”的人，能够透过推特这扇窗去眺望外面的世界，甚至偶尔触摸墙外绽放的花朵，却未必比完全不知道窗的人更幸福。窗外的世界，让眺望者对墙内的冰凉与暗黑，更加不可忍受也不可接受。他也许会去试着凿开更多的窗子，也许想乘着《树上的男爵》中最后的热气球逃离大地。如果他什么也没有做成，什么改变也未能造成，那么他的悲凉与失望，或许要远大于那些根本就没有墙或窗的概念的人们。

且让眺望者沉浸在苍井空之夜的梦幻中吧，如果你是他们中的一员，也不要让自己醒来。“做梦的人是幸福的；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，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。”这句话via鲁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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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常上我们色中色的朋友们应该对苍井空这个名字很熟悉，一个退役的日本女优拥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好像是一个奇迹，其实不然就像一网友说的;我们不求进入她的身体，但她的身体已经进入我们的心。